一只毒兰

你是自由的

高空漂流〈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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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俊辉满脑子找狗。

        他醒来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清晨的阳光,而是全圆佑掂着锅铲靠在门边问他,“你把我的狗抱哪去了?”

        文俊辉刚从彻夜工作中脱身,大脑机能还没有完全被唤醒,沉沉睡了一觉之后就只有令人头昏的迟钝。他眨了眨眼,带着困惑的表情下床然后直接从全圆佑身边走过。直到冰凉的水流经过他的手指之前,文俊辉都是一副“难道这黑眼圈是被全圆佑打的么”的样子。

        全圆佑说,“我昨天晚上梦到你把我的狗抱去洗澡了,结果直到我醒了我都没见着它。”他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酸奶放在餐桌上,提高了音量:“它去哪了?”

        文俊辉洗了脸瞬间就清醒了大半,有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发鬓滑进睡衣领口里。他顺手把毛巾搭在肩上,叼着牙刷刚出来厨房里就响起煎蛋的油滋声。文俊辉边刷牙边问他,“你的狗?”全圆佑说,“要全熟吗?”文俊辉边摇头边含糊不清地换了个问题,“原来你有狗哦?”全圆佑把煎蛋放进盘子里直接递给文俊辉,“我没有啊。”

        “……那你问我?”

        “梦到了就随便问问。”

         文俊辉头也不回地刷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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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俊辉这几天没有飞行任务,一大清早就回了T2办事。

        亲戚家的孩子回外地上学,托文俊辉送一程。这个十四岁的孩子按辈分得叫文俊辉一声舅舅。小孩没怎么坐过飞机,父母也不在身边,因而时时跟在文俊辉身后,一声不吭地看着文俊辉帮他办手续。   

        “这个还是放到行李箱里托运吧,安检不让过的。”文俊辉用目光示意小孩手里提的塑料袋,看样子奶奶是给带的罐装腌菜,目测水分怎么着也得超过100毫升了。趁着他手忙脚乱打开箱子腾出地方把罐子塞进去的空隙,文俊辉盘算着今年的免票得赶紧用了,送完这孩子就去开票。

        他把来机场之前买的一箱猕猴桃也放上传送带,“帮我贴个易碎的签吧,免得挤坏了。”小姑娘应了声,熟练地打出行李牌顺带贴了张“易碎商品”的标签。文俊辉随口问她,“你们带班呢?”

        “啊,他今天送无人陪伴。”

        文俊辉点点头,心想权顺荣怎么天天送无人陪伴。他道了谢,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带着小孩去安检口准备过安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文俊辉正这么想着,随意往里看了一眼,都是些不认识的新员工。

         一个认识的都没有。文俊辉纳着闷掏口袋,什么都没有。他忽然脑子一白,没带工作证。工作证日常放在制服的右侧口袋里,然而今天他没穿制服。文俊辉有点尴尬地看了看旁边抿着嘴睁大眼睛看着他动作的小外甥,忽然看过来的目光让小孩有点无措。

        文俊辉立刻就放弃了让他自己过安检找登机口的想法。他拿出手机准备给安检站某一个今日轮休的分队长打电话,通讯录的界面刚打开,有人就从他身边经过。文俊辉无意间抬眼,就看到全圆佑侧对着他给安检员出示两张工作证。

       “我们来送人。”

        全圆佑说完这话就朝文俊辉看过来,毫无波澜的脸上有种文俊辉看得出的小得意。虽然全圆佑完全忽略了安检员的那句:“你是全圆佑……?”但他还是礼貌地对那个看起来还没有脱离学生气质的女孩笑了笑。她仿佛立刻回到了大二在学校里遇见校草的心动瞬间。

        文俊辉抢在全圆佑说话之前扬起笑脸,“谢了。”他上前一步去拿全圆佑手里的工作牌。文俊辉甚至怀疑全圆佑是不是候机楼的土地公,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土地公需要跺脚召唤,全圆佑不用。全圆佑总是能在合适的时间地点出现,帮他解围。但次数多了,文俊辉就逐渐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懊恼填满,他觉得自己欠全圆佑天大的人情都还不清,而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有些感觉真实地令人抗拒又上隐。

        全圆佑没说话,他只是在文俊辉靠近的同时后退了半步。他挑衅似的把工作证在文俊辉眼前晃了晃,再拽起来一把收到手心。

       “这次,先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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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顺荣把工作牌摔到文俊辉面前,“老子不干了,辞职。”文俊辉抱着手臂坐在贵宾区的沙发上冷哼一声,“不干拉倒。”

        权顺荣立刻就泄了气,把刚刚摔下的工作牌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这哥们儿,厉害。”文俊辉不无赞同地点头,“领导更凶。”权顺荣想了想,一脸向往:“我以后要是辞职也要这么硬气,看她冯三皮敢不敢出言不逊。” 

        文俊辉真的认真思考了三秒钟,“她不会。她会一高跟鞋把你蹬到地下车库。”

        权顺荣唉了一声算是证实了文俊辉这种说法的合理性。他不无遗憾地趴在桌子上感叹,“如果全圆佑这么辞职,老总大概会抱住他的大腿求他不要走吧。”

       文俊辉心里咯噔一声。

       “顺荣,你一个人住一定很孤独吧。”

       “还行,不过你不要妄图在我的单身公寓里有一席之地。”

       “……当然不是我啦。”

       “如果全圆佑想跟你同居我劝你最好不要来祸害我。”

       “怎么什么事被你说出来都会变得很奇怪?”

       “全圆佑真的要和你同居!”

       “……”文俊辉愤怒地拂袖离去。

        权顺荣想,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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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水器好像又坏掉了。文俊辉站在花洒前,落到手心的只有不热不冷的温度。澡洗了一半,头顶的泡沫还没有完全冲干净,温度好像骤然下降,一身的水珠蒸迅速发掉他身体的热度。正准备就这么凑合洗完,淋在文俊辉头顶的水就变得冰凉。

        有人在敲门。文俊辉把花洒关掉,最后一股水流把声音都带走,然后他听到清晰的敲门声。那人好像很有耐心,不紧不慢。这么晚谁来找我,文俊辉把一条浴巾围在腰上,用另一条浴巾擦着头发走出去。浴室外的空气更凉了,他打了个喷嚏。

        文俊辉把浴巾拿在手上,开了门看见全圆佑。

        他本能地把浴巾披在了肩膀上。

        全圆佑看到文俊辉的举动低下头扶了扶眼镜,露出很明显的笑容。在他们都没开口说话的情况下全圆佑自顾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带上了。又看了看文俊辉复杂的面部表情,全圆佑觉得,这种看似心照不宣的场景怎么都有点刹不住车的意味。

        “你有事?”文俊辉拽了拽浴巾,率先开口。全圆佑盯着他发梢滴下来的水珠,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我拟了租住合同。”全圆佑能清晰地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沐浴露的味道,他再往前走几步,镜片就要漫起大雾。

        文俊辉真的很真挚地胡扯:“我家热水器坏了,不如你下次再来。”

       全圆佑说刚好我是行家那我给你修修吧。

      全圆佑不顾文俊辉的无声抗议,换了拖鞋,径自脱了外套,轻车熟路地放进衣帽间。出来的时候衬衣的袖口已经被卷到了胳膊肘,服服帖帖。路过已经把浴巾角揉变形的文俊辉的时候还带起了一点香气。全圆佑快退似的后退两步,拿过文俊辉手里的浴巾一角盖在他的湿发上揉了揉。

       “快去穿衣服。”

       文俊辉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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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圆佑是在十分钟之后告诉文俊辉,他赶不上回家的车了。文俊辉抬头看了表,十点半。其实是可以赶得上地铁的,文俊辉好心提醒。我家附近没有地铁站,全圆佑也很真挚。

        收留我一晚吧。全圆佑语气轻且坚定。他坐在厨房的角落,靠着垃圾桶。他刚刚把灯关掉,周身只被客厅暖黄色的光照亮。他抿着嘴笑的样子孤零零的,也前所未有地温柔。一旁藏着管道的柜子被敞开,黑黢黢,却好像在陪他一起等待文俊辉的回答。

        在全圆佑提出合住请求的时候文俊辉也是这样被他晃了神。可能是因为全圆佑的镜片雾蒙蒙,也可能是因为他侧过头笑的样子让人暂时丧失自控能力。文俊辉之前的五分钟正好看到学空管的表弟发朋友圈吐槽题目变态,于是鬼使神差地说:“好,你选对了就可以。”

       “APU在飞行中关车发生在……?A是当MAI……”

      “通过移动电瓶开关到OFF位自动发生。”


      现在文俊辉看着他,又鬼使神差说了好。

      并且没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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