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漂流〈4〉
三小时二十分钟。
文俊辉再一次进入驾驶舱，机长向他摇头。
“还没有接到塔台通知。”
文俊辉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这架飞往广州的班机，已经由于联合军演延误了三小时二十分钟。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再过四十分钟仍然无法起飞，所有旅客将被撤离飞机。
这种涉及国防机密的情况往往来得突然，相关民航的飞行全部都要受影响，或在地面等待，在空中的或返航或就近降落其他机场等待。
没有理由也没有预计时间，只能等待。
文俊辉大感头痛的同时也有一丝庆幸。
至少没有返航或者备降。
但很明显亟待他去安抚情绪的旅客并不这样想。
两个小时之前就开始的埋怨声不绝于耳，文俊辉内心叹息面上却依旧从容。
他穿过客舱内狭窄的过道，嘱咐一个乘务员，“去帮H39的客人拿张毯子。”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再给J50的客人拿两个呕吐袋。”
乘务员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文俊辉端起咖啡准备再次进入驾驶舱。
“叫你们乘务长来。”经过36排的文俊辉刚好听到这么一句，他立刻转过身，礼貌地欠身看着说话的男人。
“我就是乘务长，您有什么需要吗？”
一旁的乘务员小姑娘为难地盯着文俊辉。
“你们航空公司这正点率可不太行吧。”那男人斜着眼把文俊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之后，嗤笑了一声，“我坐了这么多次飞机，可第一次碰上延误三个多小时的。”
我飞了这么多年也没碰上过几回，文俊辉腹诽。
“航空管制问题，飞机现在确实还无法起飞。当然我们也不希望航班延误。”他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旁边为难的小姑娘，“我们的乘务员还有工作，请您理解。”
语毕，朝着男人微微一欠身，示意有些不知所措的乘务员先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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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吗？”文俊辉把咖啡递给机长，“塔台有消息了？”
机长点点头，却并不是松一口气的样子。他抬手扶住额头，声音里透着无奈。
“解除管制了。”
“可是流量控制还要再等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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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闭了闭眼，刚端起水杯准备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就听到一阵惊呼。
他立刻放下水杯走向声音的来源地。
“怎么了？”他皱着眉看着围成一圈的乘务员，“谁喊的？”
看到是文俊辉，其他人立刻散开，中间只剩一个红着眼眶咬着唇的乘务员。
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她的蓝色工作服胸腹处洇出一片深蓝，像是水洒上去的。
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可是脸上的两道泪痕已经很明显。
对面还在骂骂咧咧的男人也还是刚才那个出言嘲讽的男人，只是他现在明显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里还握着一个纸杯，纸杯中剩余的水随他过激的动作溅出来。
溅到了文俊辉的眼角。
“乘务长，这位先生..”一个乘务员怯怯地开口，却被文俊辉的动作惊得没了下文。
文俊辉快她的话一步，伸手强硬地拧住了男人还在挥动的手腕，大力的钳制让他龇牙咧嘴却动弹不得。
文俊辉没什么表情，身体随着对方的挣扎微微颤动，周身的空气像结冰一般温度骤降。
“请你道歉，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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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已经在候机室发了好一会呆了。
他脑海里全都是刚刚那个被泼了水的乘务员离开前的样子。
她依旧红着眼眶站在机舱门口，声音哽咽，九十度鞠躬。
“感谢您选择南部航空班机。”
文俊辉想起当初母亲问自己，“为什么你想要去当一个乘务员？”
同样的问题他现在很想问问那个姑娘。
他下飞机之后才知道那杯水是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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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圆佑看到文俊辉时，文俊辉整个人都在放空。
他走到文俊辉面前，看着他呆滞的目光，伸手打了个响指。
“不高兴吗？”
文俊辉回过神来，强撑起一个笑脸，眼里满满的都是疲惫。
“没啊，昨天航班延误很久，晚上也没睡好，所以就..”
“你做得很好。”全圆佑忽然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
“..啊？”文俊辉不明所以，抬头去看全圆佑的眼睛。
全圆佑的一双眼睛谈不上好看，一单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时候眸色黑沉，凭空给人凌厉冷漠的感觉。
此时此刻却盛满了不一样的情绪。眸光婉转，眼尾竟微微上挑。
他在笑。
他笑的同时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文俊辉的头发。
“你昨天，在飞机上，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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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的意识游走在崩溃边缘。
预计可以出发的航班因为航班插队，又一次临近延误。
航班也是可以插队的。
如果是要客航班和国际航班插队，文俊辉表示可以理解。
只不过因为和管控中心的私人交情好就插队，这就让他很想打人了。
但他仍然压下一肚子火，端了两杯咖啡一杯水，送到驾驶舱。
一路上他还在盘算如何给旅客上帝们解释航班延误的原因。
全圆佑接过文俊辉端过来的一杯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文俊辉压着怨气的表情。
他当然很清楚文俊辉在气什么。
他更知道就在昨天文俊辉差点动手。
全圆佑没有直接面对过旅客，但他从文俊辉近几天来的表情就能知道航班延误对于乘务组来讲是一件多么棘手的事情。
他在心里想了很多，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
他把纸杯交还给文俊辉。文俊辉看起来有些低落，低落到话也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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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之后，文俊辉抿着唇，准备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安抚旅客。
却在穿过走廊的时候蓦地停住。
他听见全圆佑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递到每一个角落。
他的声音低沉又具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班机的机长全圆佑。本次航班将于二十分钟之后起飞，请大家配合乘务人员的工作提前做好准备。感谢大家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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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延误了吗？”文俊辉一脸不可思议地冲进驾驶舱盯着全圆佑。
全圆佑面色与平时无异，他仿佛没有瞧见文俊辉惊诧的表情，云淡风轻地开口。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塔台突然就优先放行了。”
文俊辉当然不信他的鬼话。
利于飞机飞行的平流层，温度随海拔升高而升高。
也的确是个关系升温的好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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