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漂流〈5〉
“……
飞机在20秒中，从5939米疾速下降到3106米，平均每秒下降142米。严重过载远远超过了飞机额定的承受能力。超速警告响彻驾驶舱。
驾驶舱语音记录传来机体断裂巨响，随即黑匣子停止记录。飞机在3106米高度上空中解体。”
全圆佑闭上眼睛。
他没有关闭文档，直接将电脑合上，顺手将桌上台灯也关掉。
身处沉寂的黑暗中，他的意识却越发清明，脑海中模拟重演八二三空难现场。
他的异常之处在于，只有完完全全将当时的情形意识还原，才能获得高质量的睡眠。
所以阅读这些文档是他每次休息前的必须作业。
他本以为向伤口上撒盐会有剧烈痛感，却没想到却是一场酣畅淋漓后逐渐入侵的疲惫和意识模糊。
他在揭开伤疤，同时也在自我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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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得知全圆佑请假的时候，已经是全圆佑离开的第二天。
文俊辉在赞同他休息的同时，也为他之前几年全年无休的工作狂精神感到诧异。
在整个客舱部小姑娘们“文组长你就别装了你和全机长关系最好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哪里”的请求之下，文俊辉拨通了全圆佑的电话。
“..圆佑啊，我听说你休假了。”文俊辉的担心倒是半点不假，“病了吗？”
“…”电话那端很久都没有言语，直到半晌之后才有了回声，“俊辉？”
全圆佑的声音本就低沉，通过电磁传播带了几分沙哑的味道。
哈，原来没记我的号码啊。文俊辉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旋即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继续大咧咧地跟全圆佑讲话，“啊，对。是客舱部草本草。”
电话那头的人低声笑起来，仿佛猜到了文俊辉的心思，“我记了你的号码。只是你第一次打来..我难以置信。”
文俊辉仿佛见了鬼一般地把手放下来，贴着裤缝规规矩矩地跟全圆佑说话。
“全年无休的工作狂怎么想起来休息了？”
“..我有些累。”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了些犹疑和疲惫，却还是说了实话。
“早说嘛，让我无限积极的客舱小王子来拯救你啊！”
“那就现在吧，请我吃饭。”
“啊？可是我刚下班..还在机场。我坐了班车就去找你，你家在哪？”
“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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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这么坐在一起吃饭还是在三亚，全圆佑接过菜单之后才一脸真挚地告诉文俊辉他不吃海鲜。
而现在，全圆佑连一句不吃海鲜都没有。
文俊辉仿佛回到了那个被他噎得无话可说的夜晚。
“你说你有些累，怎么着？”文俊辉咬着筷子，抬头看着沉默着专心吃饭的全圆佑，“被甩了？”
全圆佑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神色，类似于窘迫，却又不太像。
“我没有谈恋爱。”他罕见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不过有喜欢的人。”
文俊辉看着他少有的可爱举动，仿佛少年心事一下被说中，嘴角也不自觉带了笑。
“那还得了！”文俊辉装腔作势地拍了拍桌子，又装作痛心疾首摇了摇头。
“整个南部航的姑娘心都要碎了。”他做出一个枪击的手势对准心脏，“啪——碎了。”
全圆佑并没有买他的帐，也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保持着刚刚那种奇怪的神色，寂静半晌之后才自顾自地低头吃饭，间隙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算了。”
文俊辉也不尴尬，耸了耸肩，伸手去给全圆佑的盘子里夹茄子。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当飞行员？”
“那你为什么要当乘务员？”全圆佑忽然抬头反问，一双眼睛看着他。
文俊辉很自然地回答，“因为我妈也是民航的啊。再有就是感兴趣吧，觉得每天飞来飞去感觉挺好的。”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可能因为我有高空依赖症吧。”
看了看对方并不理解的表情，文俊辉笑起来，“简单点说就是十七八岁爱跟我妈作对，她不让我干什么我偏要干什么，到了后来，她越不让我飞航班，我就越有高空依赖。”
全圆佑很快抓住了重点，“为什么你妈妈不让你当乘务员？”
文俊辉一双狭长的眼睛上下瞟了瞟，表情犹豫，像是在纠结该不该说。
全圆佑瞧见他把纠结都写在脸上的小模样，失笑摇头。
“不想说就算了吧。”
“因为我妈..她目睹过八二三空难。她当时还是地勤，第一时间接到飞机失事的消息。”
全圆佑握着筷子的手一抖，他霎时没了表情，只是低下头去。
“她当时刚接班..”文俊辉没看见他的异常，想要继续说下去。
“我们去喝酒吧。”
面前的男人站起身，微垂着头，开口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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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抱着全圆佑站在凌晨一点的路边，大脑空白。
这四个小时是他有生以来接收信息量最大的时间段，不幸的是他暂时丧失了整合能力。
全圆佑。文俊辉现在一想起他的名字，心脏仿佛就会莫名塌陷下去一小块。
无关同情，只是想摸摸怀里男人的头。
他想了，也这么做了。
此时靠在他怀里的全圆佑微微动了动，蹭了蹭文俊辉的颈窝，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他醉了，而文俊辉不知道把他怎么办。
凌晨一点的大街上，行人只有偶尔一两个，却也仍对这两个抱在一起的男人投来目光。
文俊辉生平第一次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现下他只想给予全圆佑能依靠的肩膀以及让他安心的力量。
全圆佑站得久了，细密的黑发也随不安分的脑袋开始乱晃，蹭到了文俊辉的脸颊。
全圆佑酒品很好，一声不吭地就摇摇晃晃向下蹲。
“地上凉！”
文俊辉架着他的双臂防止他直接坐到地上，提着劲把他向上拽的同时还不忘念他。
下一秒全圆佑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吹到文俊辉的鼻梁上。
还没等文俊辉反应过来，全圆佑一个大力将头撞到了文俊辉的额头上。
随即嘿嘿嘿地傻笑。
文俊辉反应过来，全圆佑已经笑了好几声了。
借着月光，他开心得眼都笑成了月牙，像只小狐狸。
果然喝醉了。文俊辉啼笑皆非，双手又扶着他放不得，只好专心看着他傻笑，顺便骂上几句。
全圆佑忽然又眯起一只眼凑过来，文俊辉看这架势像是又要撞头了，只好忙不迭地念叨。
“你你你你别撞我头——”
却被全圆佑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封住了下文。
全圆佑的唇轻轻蹭过他的嘴角，再回过头看他时脸上带了小孩子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
全圆佑没醉，但他要装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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